索县的星子坠在雪山尖上时，司机发动了引擎。后排的你裹着你最喜爱的牛仔衣，说“小唐，咱兄弟搭个伴儿”——那时你身上还沾着酒吧吧台的酒渍，像片化不开的乌云，压在司机新洗的车内地毯上。

丁青的老城墙在晨雾里若隐若现，“这路颠得慌。”你皱着眉，我望着车窗外经幡被风撕成碎条，像极了你说的“等发了工资请你吃饭”的承诺——不过七百块，够买半车氧气，够给家里寄张给妈买药的汇单，够司机在高原的夜风里暖三次发动机。

昌都的转经筒转得比心跳慢。你摇下车窗吐了口痰，正好落在司机刚垫在脚垫下的毛毯上。

香格里拉的松赞林寺在云里沉浮时，你举着手机拍“店长与雪山”。“角度低点儿，再低点儿。”我望着后视镜里你发红的鼻尖——那是高原反应，还是昨晚在酒吧又喝多了？司机说路费七百时你说“七百就七百”，手指敲着车窗，像敲着某个看不见的算盘。

丽江的晚霞把雪山染成金红时，你解开安全带：“到了给我发消息啊。”我蹲在加油站数零钱，把皱巴巴的纸币一张张捋平——那是这趟路程里，我数过最清晰的数字。你钻进顺风车时，后座传来一声闷响——是我落在车里的保温杯，摔在地上，裂成两半，像道豁开的伤口。

现在我坐在丽江的宾馆里，看窗外玉龙雪山的影子爬上墙。手机屏幕亮了又暗，“在忙”“下周”“我妈住院了”的消息像片褪色的经幡，挂在对话框里晃荡。那天刷到你朋友圈，成都的火锅店热气腾腾，你举着酒杯配文“人间值得”，定位显示“三天前”——原来七百块，够你从高原飞到另一个温柔乡，够你把“兄弟”二字，熬成一锅寡淡的汤。

高原的雪线每年都在退，可有些人的承诺，比雪化得更快。你带着我的七百块，踩着我的体温，从索县的星子走到成都的火锅，却忘了——这世上最凉的，不是海拔四千米的风，是你欠的那笔债，和我等了三十天的，一场空。